97年,我大學畢業了。我就讀的東北一所不知名的大學,學的專業也非常冷僻,怕各位看官笑話,這里就隱去了。不過當年高考的時候,我超過一本(重點)分數線幾十分,由于父母身居湘西偏遠農村,對復雜的大學錄取程序基本不懂,或許是被招生潛規則唰下來了,反正最后是一本二本的志愿都沒有錄取上而進入了母校。這也成了我父母心頭的痛,想想兒子寒窗苦讀十幾年,能夠上重點分數線,結果卻去了那么遠的地方,學聽起來那么俗氣的專業,我父母總感覺對不起兒子。當然若干年以后,我還要感謝當年能夠錄取我的老師,正是在大學,成就了我一生的姻緣,這是后話,總之就被母校收容了。好在母校屬于教育扶持院校,不但不收學費,還有獎學金拿,上大學沒有讓父母掏過一分錢學費,我父母能夠同時供養妹妹與我兩個大學生,我聰明的妹妹不至于因為學費而失學,這讓我感到非常欣慰。不像現在的農村孩子,考不上大學為前途而發愁,考上大學更為“錢途”而發愁!
找工作,拼爹?父母還指望我養老呢!
在我人生字典里面就沒有“靠父母”一詞,。我們那基本都這樣,兄弟姐妹多,都是散養,讀書不讀書,完全靠自己。父母成天都在為吃飯而發愁,能夠把孩子養大就很不容易了,哪有功夫管小孩子的學習呢。湘西土地貧瘠,人均可耕種面積只有六分,小時候經常從早到晚就吃土豆紅薯當飯,一年到頭只有過年才能吃上白米飯,以至于長大后看到烤紅薯有種想吐的感覺。我母親六十年代屬于知識分子下放到農村,一下放就是二十多年。我家就住在一間土坯房子里,一到冬天,四處漏風,而夏天屋里潮濕得恨不到灶里都要冒水,我父母親腿腳的風濕病就是那個時候落下的毛病。每到星期六我們兄妹都要去高山上挑柴火,來回五六十里。天剛亮就起床出發,天黑才回到家。我待遇好一些,穿的是“皮鞋”,一塊錢一雙,就是用刀把橡膠輪胎割成腳的形狀,串上皮條而成。由于輪胎磨腳,前面幾個月后腳跟經常是血肉模糊,穿“皮鞋”的唯一好處就是山上的石頭扎不破腳。我哥哥待遇就差一些,“皮鞋”沒得穿,只能穿五毛錢一雙的草鞋,也就是用稻草織編成的鞋子——三十年代紅軍長征時候穿的那種。他是老大,從小干苦活累活,十一歲就開始上山挑柴火,人還沒有柴火高。有年冬天,我哥哥挑一擔柴火過河,因為石頭太滑而摔倒在河中,門牙磕在石頭上被磕掉兩顆?,F在我父親想起來還是止不住流眼淚。像這種家庭條件出來的孩子,找工作能還指望上父母嗎?回老家?送不起錢,工作就更沒腳落了!
所以,我一心想要在大城市找到工作!
下了火車,我扛著被子,背著個大包,正東張西望,不知從哪個出口出去呢。突然,聽到啪的一聲,感覺自己臉部火辣辣的疼,眼鏡也飛了,身體站立不穩,摔倒在地上,我掙扎著爬起來,在地上摸到眼鏡,轉身一看,一個帶紅袖標的列車員兇神惡煞地站在我身后,正抬起腳來朝我踹過來,“看什么看,鄉巴佬,還不快滾”,他口中罵罵咧咧。我撿起行李被子,連滾帶爬逃出了北京火車站?;疖囌灸敲炊嗳?,我又沒有違法,確被莫名其妙打了一頓,想想就窩火,城里人怎么就欺負鄉下人?很多年,我心態平和了。是呀,北京的很多工作機會都被像我這樣的外地人搶走了,他能不對外地人有氣嗎?
站在長安街的十字路口,燈火闌珊,人來人往,車流滾滾,我心中卻十分惆悵:北京那么大,難道就沒有我立足的地方?若干年后,有一次,我與我夫人散步,經過亞運村安慧橋的環島,那已是深秋,晚風吹拂,撩起陣陣寒意,而就在橋下,我們看到一個學生模樣的年輕人,裹著被子睡在地上,睡得很香甜,旁邊還放個書包。“一定農村畢業的大學生,找工作太累了!”,我不由想起了當年我來北京求職的情景,我從兜里掏出一百元錢,輕輕地壓在他的書包下面,權當對他找工作不屈精神的敬意!是呀,人生誰沒有落難的時候?地位可以卑微,靈魂必須高貴,只有永遠不停的奔跑,人生才能在絕望中看到希望的曙光!
不過,找工作,真的是難上加難
我從六鋪炕地下室的旅店走出來,那里便宜,一晚二十六元,倒了三次公交車,終于到了三元橋國展中心。還沒有下車,就被怔住了。公交車簡直是在人流中間穿過去的,我是被人流從車站“送”到國展中心的。十塊錢一張的門票,好貴!進入國展中心,才知道什么叫找工作。那真的是人山人海,鑼鼓喧天!每個展位都是里三層外三層,我連遞份簡歷的機會都沒有,好不容易擠到一個攤位旁邊。面試的是一個扎領帶的年輕人,估計沒畢業多久“你來自哪個學校,你有什么優勢?”他一口京腔。我囁嚅,聲音只有自己聽的清楚。是呀,在北京,上有北大清華、下有人大外經貿,哪有我這種來自外地不出名學校的份,尤其是來自農村的我,找工作有什么優勢?除了讀書就會讀書,上大學就經常為月底生活費而發愁,大學四年就一身軍裝,還是大一軍訓時學校發的免費服裝,連個像樣的裝書本的包都買不起,哪有錢包裝自己,穿的像個土包子。就業單位憑什么不要旁邊來自大城市的大學生,西裝革履,英氣逼人。
幾天的面試下來,我就泄了氣。這樣下去什么時候能夠找到工作?北京將會與我無緣!在公共電話亭,我扮著笑臉給爸媽打電話報平安,當爸媽問我什么時候回家過年時,眼淚卻不爭氣的流了下來。